读书、做人及言行

魏委女士又要主编中共湖南省委宣传部 “家书”了，嘱我从自己读过的书籍中推介一本，并写些感言交她编进去。哦，读书。书是要读的，断断续续也读了一点。推介和感言么，怕是有些难处。唔唔，她未再置言。

40多年前的一天，我的母亲对我说，你该上学读书了。那正是我贪玩且玩得有些野的年岁。为什么要读书？总之，你要上学读书了，伊说。其时，恰是无书可读也是“读书无用”之时。幸好还有一二位当红作家的作品是可读的。在我认得一些字后，先是找到了他们的旧作，后是读到了他们的力作，再是买到了他们的新作。从此，我似乎有些喜欢读书了。朋友说，喜欢读书的人不等于是读书人，就像喜欢钱的人不等于是有钱人一样。诚然，我虽偶有“抛书便觉心无着”之感，但至今也没有成为读书人，只是偶尔还想到“为什么要读书”。为做事乎？为做官乎？古有文人说，“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不过古人也不得不承认，人是要吃饭的，“秀才文章半饥驱”，读书难免不为稻粱谋。然而，今有学人说，不不不，读书是不能有目的的，读书是为了提高素养。不能有目的，还是有目的，这目的似乎是为了做个有素养的人。故此，另有高人说，读书是一门“人学”，会读书不如会读人，会读人不如会识人，会识人不如会做人，云云。如此“人学”，是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么？我不甚了了。但我也觉得，读书对做人是很有益的，有益于人走向那“不能有目的”的目的：提高素养。当然，不是说，不读书就不能做人，“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可见不读书不仅能做人，而且还能做人杰；只是说，人提高素养的方法很多，对于根植于生活中的人，读书应是极有用极有效的方法。因此，我便打定了这样的主意，那就是使自己具备读书的能力，通过好读书、读好书，达到做人好、做好人。

做好人也应是有目的的，这目的当始自做好人。党的优秀领导干部郑培民说：“做官先做人，万事民为先。”这目的是为民，我深以为然；当代“仓颉”王选院士说：“要想做好学问，先要做个好人。”这目的是做学问，我颇以为然；李苦禅老先生说：“人，必先有人格，尔后才有画格。人无品格，下笔无方。”这目的是做艺术家，我亦以为然。天下同一理，大概无论要做好什么，都须先做个好人。

好人好在哪里？圣人们说要“听其言、观其行”。

这“言”么，当首推“说真话”。巴金老先生在《随想录》中言道，话不在多寡，而在于真假。他以“愿听逆耳之言，不作违心之论”为座右铭，“以说真话为自己晚年奋斗的目标”。“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巴老先生乃大丈夫也。由此我想到，朱明天下其实是黑暗世界，人多不敢说真话，但仍有舍身求法之士厉言，大丈夫不怕人，只怕理。原以为巴老先生之“真”、明人之“理”，必是“真理”。言必真理，谈何容易。不然。巴老先生又言道：“说真话不应当是艰难的事情。我所谓真话不是指真理，也不是指正确的话。自己想什么就说什么，自己怎么想就怎么说----这就是说真话。”善哉斯言，大哉斯言。

这“行”么，当力推“利他人”。有人说，遇事想他人比想自己多一点便是好人。季羡林老先生说，这是高格之论，大可不必，只要在想自己的同时也想到他人便是好人。后来，我想，如此好人之“行”，是要有能力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当你缺乏机遇、没有条件、能力小的时候，要照顾好自己，不给他人添麻烦；当你有了机遇、具备条件、能力大的时候，要去帮助他人，不能只是顾自己，“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至于这“他人”，依愚见，于读书的人来说，于通过读书指导做人的人来说，于有崇高信仰的共产党人来说，当包括全体人民、整个人类。特别是在这激情澎湃的岁月，在参加党的十七大归来后，解放思想、改革开放，科学发展、构建和谐，全面小康、四位一体，民族复兴、世界和平，雄文伟义，充盈于脑，念兹在兹，志在践行，颇有“兼济”之心，毫无“独善”之意。这些话，虽是大言，但非空谈。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小事作为大事做，可积细成巨；大事当作小事做，可化难为易。不论巨细难易，关键是要“行”、有“行”。曾有位尊长问我，贵姓缘自何处？河南淮滨；缘于何故？周朝封国；因何封国？这个么……。我于学问，向来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答不过三问。支吾过后再查书，说远祖是为周公修筑城墙的匠人，因为有功而封国。修筑城墙匠人者，大约相当于今天的建筑老板，这身份在当时大概不算荣耀，但我不以为羞，因为毕竟是实实在在做事的“行”者。夸父说，我要追日；后羿说，我要射日；女娲说，我要补天；嫦娥说，我要飞天。行者无疆，止于至善。

70年前，远方的诺尔曼•白求恩，当时全世界最优秀的13位外科医生之一，当时加拿大收入最高的医学博士，当时拥有名誉、地位、房子、汽车等令人羡慕的生活的人，“一个外国人，毫无利己的动机，把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当作他自己的事业”，“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再也没有回去。因为他说过：“我拒绝生活在一个充满屠杀和腐败的世界里，我拒绝以默认或忽视的态度面对那些贪得无厌之徒。这世界只要还有流血的伤口，我的内心就一刻也不得安宁。”当法西斯主义在欧洲抬头时，他说：“现在，法西斯主义是威胁人类的最大毒苗，必须坚决清除。”这些，是他的“言”。于是，他放弃了一切，先是奔赴西班牙马德里，后是来到中国晋察冀，用手术刀作武器，参加反法西斯战争。在晋察冀，他住窑洞，吃粗粮，穿八路军军服，拒绝拿津贴；在短短一年零八个月里，他翻山越岭，处理分散在各地的伤员，有一次竟然在69个小时内连续做了115台手术，在鲜血淋漓的战场上创造了成千上万个生命奇迹，以致战士们高喊着他的名字冲向敌阵；他组建了我国历史上第一支志愿战地医疗队、第一个自愿输血队，带领军民仅用5个星期就建起一所正规医院，并创建了战地流动医院，开办了卫生材料厂，编写了一系列战地医疗教材，创办了我军第一所军医学校。这些，是他的“行”。终于有一天，为了与敌人抢时间，他在给一名伤员做手术时不慎刺破手指；又因抢救一名伤员，他发炎的手指受到细菌致命感染；以后几天里，他强忍疼痛，再做了13台手术。然后，他平静地告诉大家：“我得了脓毒败血症，没有办法了，请转告毛主席，我相信中国人民一定会获得解放，遗憾的是我不能亲眼看到新中国诞生了。”1939年11月11日，他写下最后遗言：“亲爱的聂司令员：今天我感觉非常不好----也许我会和你永别了！……请你写一封信给国际援华委员会和加拿大民主和平同盟会，告诉他们我在这里十分快乐，我惟一的希望就是能够多有贡献。……近两年是我生平最愉快、最有意义的时日，……我不能再写下去了！让我把千百倍的谢忱送给你和其余千百万同志！”“……请不要为我悲伤……你们……努力吧……向着伟大的路……开辟……前面的事业！”诺尔曼！诺尔曼！诺尔曼----！翌日凌晨，他远去了，再也没有回来。写到这里，我已泪流满面、羞愧难当。死者无憾，生者何堪。有一位网友在博客上说，我真的希望能够活在当时，能够和诺尔曼并肩战斗----这也是我的心愿！

68年后，远去的诺尔曼•白求恩，随着一部电视连续剧的热播，又朝我们走来了。因为他的精神没有远去。他的精神，就是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毛泽东所称赞的：“这是国际主义的精神，这是共产主义的精神”，是“毫无自私自利之心”、“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从前线回来的人说到白求恩，没有一个不佩服，没有一个不为他的精神所感动。晋察冀边区的军民，凡亲身感受过白求恩医生的治疗和亲眼看过白求恩医生的工作的，无不为之感动。”因为有这种精神，他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以至几十年后，我们仍然无法完全表达对他的崇敬和怀念。这大概就是具有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华民族把一个外国人作为自己做人榜样的原因所在吧。

写下这些文字后，才发觉我推介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篇文章：《纪念白求恩》；具体说，推荐的是一个人、一个外国人：诺尔曼•白求恩；还有，像他那样的“五种人”。

魏委女士说，可否将这篇感言作为《中共湖南省委宣传部2007年“家书”》的序言？在我看来，似无不可。当我将此文送请我的老师批改时，师说不可，做人当谦。我说……。师说，汝归吧，天欲雪。……

蒋建国   作于2008年1月15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