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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赏析】 今

作者:李大钊 来源:《新湘评论》2008年第06期 发布日期:2019年02月26日 02时46分15秒 编辑:redcloud

 

李大钊 (1889-1927),字守常。中国共产主义运动先驱者,中国共产党的主要创始人之一。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后,一直负责北方区党的工作。1927年被奉系军阀张作霖杀害

 

我以为世间最可宝贵的就是“今”,最易丧失的也是“今”。因为他最容易丧失,所以更觉得他可以宝贵。

为甚么“今”最可宝贵呢?最好借哲人耶曼孙所说的话答这个疑问:“尔若爱千古,尔当爱现在。昨日不能唤回来,明天还不确实,尔能确有把握的就是今日。今日一天,当明日两天。”

为甚么“今”最易丧失呢?因为宇宙大化,刻刻流转,绝不停留。时间这个东西,也不因为吾人贵他爱他稍稍在人间留恋。试问吾人说“今”说“现在”,茫茫百千万劫,究竟那一刹那是吾人的“今”,是吾人的“现在”呢?刚刚说他是“今”是“现在”,他早已风驰电掣的一般,已成“过去”了。吾人若要糊糊涂涂把他丢掉,岂不可惜!

有的哲学家说,时间但有“过去”与“未来”,并无“现在”。有的又说,“过去”、“未来”皆是“现在”。我以为“过去未来皆是现在”的话倒有些道理。因为“现在”就是所有“过去”流入的世界,换句话说,所有“过去”都埋没于“现在”的里边。故一时代的思潮,不是单纯在这个时代所能凭空成立的。不晓得有几多“过去”时代的思潮,差不多可以说是由所有“过去”时代的思潮,一凑合而成的。

吾人投一石子于时代潮流里面,所激起的波澜声响,都向永远流动传播,不能消灭。屈原的“离骚”,永远使人人感泣。打击林肯头颅的枪声,呼应于永远的时间与空间。一时代的变动,绝不消失,仍遗留于次一时代,这样传演,至于无穷,在世界中有一贯相联的永远性。昨日的事件与今日的事件,合构成数个复杂事件。此数个复杂事件与明日的数个复杂事件,更合构成数个复杂事件。势力结合势力,问题牵起问题。无限的“过去”都以“现在”为归宿,无限的“未来”都以“现在”为渊源。“过去”“未来”的中间全仗有“现在”以成其连续,以成其永远,以成其无始无终的大实在。一掣现在的铃,无限的过去未来皆遥相呼应。这就是过去未来皆是现在的道理。这就是“今”最可宝贵的道理。

现时有两种不知爱“今”的人:一种是厌“今”的人,一种是乐“今”的人。

厌“今”的人也有两派:一派是对于“现在”一切现象都不满足,因起一种回顾“过去”的感想。他们觉得“今”的总是不好,古的都是好。政治、法律、道德、风俗全是“今”不如古。此派人唯一的希望在复古。他们的心力全施于复古的运动。一派是对于“现在”一切现象都不满足,与复古的厌“今”派全同。但是他们不想“过去”,但盼“将来”。盼“将来”的结果,往往流于梦想,把许多“现在”可以努力的事业都放弃不做,单是耽溺于虚无缥渺的空玄境界。这两派人都是不能助益进化,并且很足阻滞进化的。

乐“今”的人大概是些无志趣无意识的人,是些对于“现在”一切满足的人,觉得所处境遇可以安乐优游,不必再商进取,再为创造。这种人丧失“今”的好处,阻滞进化的潮流,同厌“今”派毫无区别。

原来厌“今”为人类的通性。大凡一境尚未实现以前,觉得此境有无限的佳趣,有无疆的福利。一旦身陷其境,却觉不过尔尔,随即起一种失望的念、厌“今”的心。又如吾人方处一境,觉得无甚可乐,而一旦其境变易,却又觉得其境可恋,其情可思。前者为企望“将来”的动机,后者为反顾“过去”的动机。但是回想“过去”,毫无效用,且空耗努力的时间。若以企望“将来”的动机,而尽“现在”的努力,则厌“今”思想却大足为进化的原动。乐“今”是一种惰性(Inertia),须再进一步,了解“今”所以可爱的道理,全在凭他可以为创造“将来”的努力,决不在得他可以安乐无为。

热心复古的人,开口闭口都是说“现在”的境象若何黑暗,若何卑污,罪恶若何深重,祸患若何剧烈。要晓得“现在”的境象倘若真是这样黑暗,这样卑污,罪恶这样深重,祸患这样剧烈,也都是“过去”所遗留的宿孽,断断不是“现在”造的。全归咎于“现在”是断断不能受的。要想改变他,但当努力以创造将来,不当努力以回复“过去”。

照这个道理讲起来,大实在的瀑流永远由无始的实在向无终的实在奔流。吾人的“我”,吾人的生命,也永远合所有生活上的潮流,随着大实在的奔流,以为扩大,以为继续,以为进转,以为发展。故实在即动力,生命即流转。

忆独秀先生曾于《一九一六年》文中说过,青年欲达民族更新的希望,“必自杀其一九一五年之青年,而自重其一九一六年之青年。”我尝推广其意,也说过人生唯一的蕲向,青年唯一的责任,在“从现在青春之我,扑杀过去青春之我,促今日青春之我,禅让明日青春之我。”“不仅以今日青春之我,追杀今日白首之我,并宜以今日青春之我,豫杀来日白首之我。”实则历史的现象,时时流转,时时变易,同时还遗留永远不灭的现象和生命于宇宙之间,如何能杀得?所谓杀者,不过使今日的“我”不仍旧沉滞于昨天的“我”。而在今日之“我”中固明明有昨天的“我”存在。不止有昨天的“我”,昨天以前的“我”,乃至十年二十年百千万亿年的“我”都俨然存在于“今我”的身上。然则“今”之“我”,“我”之“今”,岂可不珍重自将为世间造些功德?稍一失脚,必致遗留层层罪恶种子于“未来”无量的人,即未来无量的“我”,永不能消除,永不能忏悔。

我请以最简明的一句话写出这篇的意思来:

吾人在世,不可厌“今”而徒回思“过去”,梦想“将来”,以耗误“现在”的努力。又不可以“今”境自足,毫不拿出“现在”的努力,谋“将来”的发展。宜善用“今”,以努力为“将来”之创造。由“今”所造的功德罪孽,永久不灭。古人生本务,在随实在之进行,为后人造大功德,供永远的“我”享受,扩张,传袭,至无穷极,以达“宇宙即我,我即宇宙”之究竟。

 

赏析

只争朝夕

 

《今》是一篇发表于90年前新文化运动时期至今仍富于启迪之力的奇文。每次阅读,很容易令人想到孔子的“逝者如斯夫”,庄子的“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还会令人想到葛洪的“不饱食以终日,不弃功于寸阴”,以及文嘉的《今日歌》、钱鹤滩的《明日歌》……但李大钊的《今》,无论在旨趣,还是在风格上,都另有一种特色,那就是它的宏大时间上的历史感和空间上的宇宙感,还有它的辩证对于社会发展、运动、变化的哲学思考。

李大钊谈“今”,做到了宏大与辩证的统一,抑或说是融汇。其中,最精彩的部分就是“吾人投一石子于时代潮流里面”那一段。文章由屈原的《离骚》,跃至“打击林肯头颅的枪声”,一笔横跨几千年。其高明之处还在于不局限于时间的短暂、易逝,而在于“今”、“现在”的“永远性”;更在于他没有孤立地讨论“今”,而是把“今”放在整个时间的或者说是历史的链条中去思索。正如文中所说:“昨日的事件,与今日的事件,合构成数个复杂事件。势力结合势力,问题牵起问题……‘过去’、‘未来’的中间,全仗有‘现在’以成其连续,以成其永远,以成其无始无终的大实在。”把“今”包容在宇宙和历史的整体之中了,包容在一切以时间和空间而存在的矛盾变化中了。这段文字居高临下,思想因辩证而博大,气势随排比而跌宕。特别是那段末一句“一掣现在的铃,无限的过去未来皆遥相呼应”把个“过去未来皆现在”的道理全点活了。我以为,此句之妙也,非大手笔而难出之。

思想家是从不脱离现实的。在论证了“今”最可宝贵的道理后,作者即严正指出“现实有两种不知爱‘今’的人”,既批驳了厌“今”的人中的“复古”派和空想派,也批驳了乐“今”的人满足现状和不思进取。可贵的是,这种批驳并没有仅仅停留在现象上,也不是满足于指出这是人类的“通性”、“惰性”,而是上升到过去、现在和未来三者关系,阐释“今”的重要,提出“今”人应“永远合所有生活上的潮流,随着大实在的奔流,以为扩大,以为继续,以为转进,以为发展”。由此,作者把批驳演进为激发、为鼓励、为推动、为对“现在”的珍视和努力,给人以激励,给人以催促。并将“今我”置于过去和将来之中来分析,明确“今我”之责任,增添了一种厚重的历史感。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今年是改革开放30周年。30年来,中国共产党人和中国人民就是在改革开放这场新的伟大革命中抓住了无数个“今”,以一往无前的进取精神和波澜壮阔的创新实践,谱写了中华民族自强不息、顽强奋进新的壮丽史诗,中国人民的面貌、社会主义中国的面貌、中国共产党的面貌发生了历史性变化。进一步深化改革,扩大开放,科学发展,建设“两型社会”,是伟大时代赋予我们的历史使命,只要我们从“今”投入到改革开放的大潮流中去,民族复兴与全面建设小康之路就会越走越宽广。

“策马前途须努力,莫学龙钟虚叹息。”从“今”做起,这是时代的召唤,催征的鼓点。(华菱衡钢子校 周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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