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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封家书,一样的情怀

作者:舒怀玉 来源:《新湘评论》2018年第23期 发布日期:2019年08月30日 03时45分41秒 编辑:redcloud

 

  19岁入伍,父亲便阔别故土,倥偬天涯,多地辗转,却不改征程恋恋。一家人也跟着他,忽而南至深圳,忽而北迁京城,不断大腾挪。每次搬家,都要苦着母亲对家用进行取舍。哪双鞋子可丢,哪把凳子应留,哪套盘碟送人,决定权都在母亲手里。只有一样东西是例外。那是父亲保存的一麻袋家书,无论走到哪里,父亲都带着它。这个十分不舍、分量很重的传家宝带给父亲的慰藉与日俱增。

 

  “一行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父亲的数百封家书,安静地,温暖地,躺在家中某一个角落。它们褶皱,斑驳,浸渍,堆放,娓娓诉说血肉深情与家族基因密码。这些文物般的家书,皆为三方通信:父亲写给祖父母和祖父、祖母分别写给父亲的信。祖父是村里文化人,写得一手好字,好到县里让他去写身份证(中国第一代身份证是手写的)。当然,祖父还给村里人写春联,写婚联,这在深藏于丘陵之中的那个村庄里是了不得的。当父亲打起背包去军营时,祖父特地买了十本信纸,在站台上塞进父亲的挎包——那是一个在邮局打程控电话都要排队的年代。自此,多少年军旅岁月,祖父母从未去部队探望过他们的儿子,家庭经济基础决定了两代人之间的交往与交流方式。写信成为祖父母那一段人生旅途的重大寄托。父亲每一个星期给家里写一封信,这个频率一直保持到手机出现。十本信纸,写尽父亲青少年时代的悲欢,一页页沾满路遥《平凡的世界》式的湿漉气息。如今,父亲的人生开始踏入念旧怀旧的里程,他是那么喜欢读那些略显稚嫩的文字,翻来覆去,不厌其烦。而且似乎他每读一遍都有新的心得与我交流,或勾起新的曾经以为忘记或放下的往事与我分享。我曾经把父亲的信文提升到这样的高度:它蕴含着“从哪里来,到了哪里,要往哪里去”这样玄深的人生思考与实践,也显现了这一代共和国军人的艰辛奋斗与光荣梦想。父亲听着,微笑着,不说话。很显然,父亲十分赞同和享受这个“高度”。

 

  祖父母用的“信纸”很特别——这些纸,有不规则的糊窗户纸,有香烟盒包装纸,有会计用的账本纸,有小孩田字格作业纸,还有那个年代南杂店包食品用的黄草纸……它们被祖父母写上文字,寄予他们长年漂泊在外的儿子后,享受着传家宝式的珍藏。手捻这些恍若隔世的信纸,读着祖父的文字,不禁使我正襟危坐。虽然时隔二十多年,但透过纸背,至今能嗅觉到祖父严厉的语气,眼前会浮现戴着高度近视镜的祖父训话的样子,言笑不苟,不容置疑。袁凯在《京师得家书》中写道:“江水三千里,家书十五行。行行无别语,只道早还乡。”祖父却在信中反复告诫父亲,不要念家,不要回家,不要太早成家,在部队扎下根来,改变命运,建功军营。

 

  我读祖母写给父亲的信,时常会静静地泪流满面。这种跨代解读,因为血脉相通而没有任何困难。祖母一生,识字不过百十来个。但祖母敢于提笔,这是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在支撑她。我合计过,祖母给父亲写每一封信,大约都只有七八十个朴素的字。朴素到封封都要告诫父亲“要听党的话”,要“相信组织”“干工作不要怕脏怕累”。所以,我有时候必须哭着读!“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七八十个朴素的字,字字牵肠挂肚,句句有泪不弹,时时催人奋进。有时候,遇到不会写的字,祖母就会用同音或近音字来代替。“虚心”就写“书心”,“牢记”写作“劳记”,或者干脆画一个符号来代替。这些符号,只属于祖母和父亲他们母子俩。他们约定俗成地赋予符号意义,他们毫无障碍地使用和交流。每每读到一个或者一连串符号,我时而酸楚,时而感叹,心头涌上很多复杂的情愫。

 

  “凭君莫射南来雁,恐有家书寄远人。”最懂信的人,莫如游子,莫如杜牧。而之于我,感谢岁月,让我最终得以理解父亲的行为方式,并通过他的思维频率与情感路径读懂世间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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