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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波梨园”耐人思

作者:吴 金 来源:2022年第4期 发布日期:2022年02月18日 10时07分32秒 编辑:陈家琦


来到毗邻益阳城区中心这个叫清溪的山村,有许多可复现著名作家周立波当年生活、创作记忆的场景,如故居、广场、剧院、画廊等等,而我却对那片梨园最为钟情。

节令已是冬天,又逢雨日。在“普山普岭”满眼的青绿和白色的雨雾中,那一片火红格外惹眼。这个时节的梨树,枝干劲挺,叶还没有凋落,如枫似丹,连绵成片,给人一种热烈而丰厚的感觉。

这片梨园坐落在一个叫陈树坡的山头之上,约摸50来亩。循着条石铺就的小径,登上坡顶,往北望去,百十来米开外,绿树掩映之间,有一栋青瓦粉墙、依山傍水的古朴民居。这便是周立波故居。1908年8月9日,周立波在这里出生。在清溪村,周立波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光。村里禾场上、谷仓里、山茶下和荷塘边,给他的童年留下了种种记忆。1924年,16岁的周立波考上省立第一中学,自此离开家乡。

离乡这30年间,他到过上海大城市,蹲过敌人的监狱,办过报,当过翻译,出过书,先后投身于轰轰烈烈的工人运动、左翼文艺运动,参加过三五九旅南下抗日和东北土地改革。无论怎样坎坷浮沉,在他心里,一直没有忘记故乡清溪,也没有忘记自己出生农家的本色。他始终谦虚地称自己是“一个洞庭湖边的乡野居民”,执着地将对故乡风土人情的挚爱、对劳动人民的深情融入自己的作品中。他爱故乡爱得真切、爱得浓烈。在陈家坡这个小小山头上,他三次捐建果园的故事就是这种情怀的生动印证。

1954年初夏,阔别家乡多年的周立波回到了清溪村。在自家旧屋,他请当时的村党支部书记周慰奇和乡亲们吃饭,和大伙一起聊生产,聊乡村生活日常。正聊得火热时,周立波往对面山头一望,只见山上光秃秃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突然他话题一转说,陈树坡山上只有一棵桃树,是不是可开发果园?接着又说,我的小说《暴风骤雨》得了斯大林文学奖,可以拿点钱作陈树坡开垦果园的资金。周立波的提议当即得到了村干部和村民的赞同。

这便是“立波梨园”的由来。虽说是梨园,但最初种的却不是梨树,而是一片桃林。1958年,此时周立波已经携全家从北京迁回益阳乡间有好几年了,一直居住在桃花仑乡竹山湾村,将这里作为自己长期生活和创作的基地。这年初冬时节,周立波再次回到清溪老家,看到陈树坡树木葱茏,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他对随同来的大队干部建议道,那里还可多栽些桃树,桃树苗我找园艺场联系,我再出点钱,你们看怎么样?随同的大队干部满口答应。周立波还说:“栽桃树那天,通知我,我也参加一个。”桃树栽下后,长势不错。可惜的是,在随后到来的“大跃进”运动中,桃林尽毁,陈树坡又成了光秃秃的荒山坡。

1962年底,周立波回到清溪村给母亲扫墓。来到荒草丛生的陈树坡,不见一棵果树,一不小心还一脚踩到了一个桃树蔸子,周立波的心情顿时变得十分沉重。他叹道:“陈树坡可惜,太可惜了!”几天后,他又从自己的稿费中拿出3000元钱买了梨树苗,并请来一位农技师作指导,发动乡亲们种下了棵棵梨树。当看到梨园建起来了,周立波十分高兴,他说:“毁了桃园,又建梨园,是件喜事。来,我们照个相做纪念。”周立波把乡亲们分作两排,立在一棵最大的梨树苗前,大家推周立波站当中,他高低不肯,坚持要站在后排边上,一起照了一张相。一年之后,周立波已离开益阳,心里仍然惦记着这片梨园,再一次给村里寄去800元钱,信中再三嘱咐村上加强管理,把梨园办好,早些受益,为社员多挣几个“油盐钱”。

棵棵梨树苗,一入泥土,就向下扎根、向上生长,年年挂果,给村民带来丰收的喜悦,还带来满园的果香。这份饱含着周立波对故乡、对乡亲的深厚情谊,也长久地种在了人们的心田之上。10年前,当地在这里复建“立波梨园”,修建“立波梨园”陈列室,就是要让这份记忆永存,永远地纪念这位人民作家。

有人说故乡是作家的精神原乡,每一片文学风景,几乎都有作家故乡独一无二的文化符号。周立波就是如此,他对故乡始终饱含着眷恋和欣赏,在他的作品中有一腔浓得化不开的故乡情。特别是在他回到家乡深入生活之后,把自己爱家乡、写家乡的故土情结表达得淋漓尽致。他的著作《山乡巨变》《山那面人家》就是以故乡清溪村为环境背景,用深情的笔触书写这片土地上的人和事。在他的作品里,有两个鲜明的“乡土情结”,一是他十分钟情用益阳本土方言来描绘自然风光、勾勒人物形象,形成了亲切朴实、清新自然的语言风格;二是他十分钟情地赞颂故乡的山茶花,让茶子花香飘散在他笔下的一个个美好场景里。正因如此,以他为代表开创的乡土文学流派后来被称为“茶子花派”。

但是周立波对故乡的情感,不只是一般文化意义上的眷恋,他也不同于一般的作家只作精神上“回乡”,而是身体力行地回到家乡安家落户,在事业和创作的盛年,把根重新扎回到了故乡大地之中。他与乡亲们在心灵和情感上是相通的,他了解乡亲们勤劳俭朴的传统、心地善良的美德,也了解农民的贫苦和农村的落后。除了热情地书写家乡,他对建设家乡、改变家乡还怀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在家乡生活的10多年间,他参加集体生产劳动,挂职担任乡村干部,和大家一起学习关于农村的政策,规划农村的发展,认真研究如何合理解决农村的实际问题,希望在自己和大家的努力之下把家乡建设得更加美好。《山乡巨变》标题中的一个“变”字就写满了他对家乡前景的热切期待与向往。在这部著作中,他借主人公之口写过这样一段话:“我要经我手把清溪乡打扮起来,美化起来,使它变成一座美丽的花园……到时候,请你回来赏香花、尝果子。”读到这里,人们或许便能理解,他为何如此牵挂陈家坡这个小小山头,为何执着地要把这里建成一座果园。

周立波被誉为“人民作家”,他的作品之所以受到人民喜爱,他的人品之所以得到群众敬仰,就是因为他对人民爱得真挚、爱得彻底、爱得持久。“立波梨园”便是周立波人民情怀的一种见证,也是周立波作品人民性的另一种书写。在“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早已退出历史舞台的今天,周立波作品中所刻画的那个时代也已经远去,但他的作品却仍散发着不朽的光芒。如今的清溪村仍有不少村民能大段大段背诵他的作品,仍有许多人慕名来到这里发自内心地纪念他、缅怀他。

在周立波故居旁边也耸立着一棵梨树,据说是周立波后人从梨园移栽过来的。这棵树笔直挺拔,亭亭如盖,与对面的梨园呼吸相通,互相凝望。对于移栽者的用意,我一时没法得知,但一想到从故居投向陈家坡的那一次次深情凝视,便又觉得一切都懂了。也就是在此时,在风声流动、雨丝纷飞的天地间,我竟蓦地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气息,这种气息是“立波胡子”眯着笑眼的温和神情,这种气息是“凤翔哥”乡音朗朗的笑谈,这种气息是这位“人民作家”奋笔疾书时对故土家园的沉思和遥想……

资江水涨水落,梨园花谢花开。今年是周立波回乡68年,离世43年,他的名字早已与清溪村深深地融为一体,他和他的作品就像一棵棵梨树,深扎在这方土地开出繁花,结出硕果,年年岁岁,茁壮成长。而我们可以告慰他的是,在他身后的几十年间,在中国广袤的山河之间,有更多更广的山乡村落,已经彻底告别了贫困,书写了真正意义的“山乡巨变”,而且新的“山乡巨变”还在书写,并将永远地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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