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闻桐油香

假日郊游，晚上住民宿。在散发着桐油清香的木板屋里，我不由得想起儿时的故乡，想起一个个关于油桐的故事。

故乡在大山深处，在青枝绿叶覆盖下，十来栋木板屋散落在深蓝深蓝的林海里。勤劳善良的乡亲们住在木板房里，家具大多也是木制的。木板房和木制家具，乡亲们都会涂上桐油，以便防潮、防蛀。除木板房和木制家具外，家里的竹制用品，甚至斗笠也会涂上桐油。涂上的桐油散发的芬芳很是醉人。

没有煤油灯的时候，桐油灯也用来照明。桐油还能做药，用来消肿，预防破伤风。记得儿时，我们兄妹如有摔伤、烧伤、烫伤，母亲就会用棉球蘸上桐油，涂抹在伤口上面，其药效非常好。

或许正是因为家家户户要用桐油的缘故，乡亲们就种了很多油桐树。暮春时节，漫山遍野怒放的桐花，如白雪点缀山头，美得让人陶醉。我家屋旁山坡上，就种有很多油桐树。桐花开时，我和小伙伴们或在树下追逐打闹，或找块草地躺下，一边欣赏林中美景，一边看天空的白云从这峰飞向那峰。有时我们也爬到树上，踩着高高的树枝摘桐花。那种愉悦欢快，现在仍让人回味无穷。

自古以来桐花很受文人墨客青睐，也留下不少名篇佳作。唐代诗人戴叔伦就有“深山古路无杨柳，折取桐花寄远人”的诗句，李商隐的“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更是家喻户晓。南宋诗人杨万里有次看到山野中盛开的桐花树，满心欢喜地写下了“绿锦堆中半团雪，千枫拥出一桐花”的佳句。

较之桐花的美丽，乡亲们更看重成熟后的果实。采摘桐子时，大山里的欢歌笑语此起彼伏，似乎整个大山都是快乐的。乡亲们或爬到树上摘桐子，或用长竹竿将高处的桐子打下来。打下的桐子从树上落下，仿佛天上的星星坠下，有时惊得松鼠、野兔等小动物在丛林里窜来窜去。

桐子果皮跟核桃有点近似，不易剥开。一担担桐子挑回家后，乡亲们常常先将它堆放在一起，待到外壳腐烂脱落，再把里面的籽粒剥出来，然后挑到晒谷坪里晒干。最后送到榨油坊榨油，或卖到收购站，换钱贴补家用。

桐叶也大有用处，乡亲们常用来包粑，这种“桐叶粑粑”细嫩油滑，清香扑鼻。特别是玉米成熟时，家家户户会摘些嫩玉米用石磨碾成浆状，然后用洗净后的桐叶包着，放进蒸笼，再用柴火蒸。蒸熟后，掀开蒸笼，嫩玉米和桐子叶混合的香味迅速弥漫开来，直入心扉，让人馋得口水直流。

记忆中，我家每次做的桐叶玉米粑粑蒸熟后，母亲总是先挑几个最好的给爷爷奶奶送去，也会挑一些给院子里的老人小孩送去，然后我们再吃。一家人津津有味地吃着刚刚出笼的桐叶玉米粑粑，那快乐劲儿，仿佛像过年似的。

我有很多年没有吃桐叶玉米粑粑了。前不久母亲打来电话，说待玉米成熟时，要为我做些桐叶玉米粑粑寄过来。挂了电话，遥远的记忆像江上初融的春雪，涌动着，奔流着。

有人说，没有谁离开家乡是不思念的。可能是因为离开故乡太久的缘故，闻到桐油香，让我不由得想起久别的故乡，想起一个个关于油桐的人和事。或许，这就是挥之不去的浓浓乡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