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花里的读书梦

假期郊游，晚上住民宿，在散发着桐油清香的木板屋里，看着木板房和木制家具，我不由得想起大山深处的故乡，想起自己很多年前一段学木工还是继续读书的往事。

我的故乡在大山深处。山连山，山叠山，近山连远山，远山之外还是山。峰峦起伏、蜿蜒连绵的群山，争雄似的一座比一座高。在群山之中，10栋小木屋散落在深绿的林海里。

父亲是种庄稼的能手，也是一名木匠。尽管刚学木工时，父亲已经30多岁了，但凭着勤奋好学和做每件事都很认真的个性，他的手艺很快就得到了大家认可。乡亲们都喜欢请他去做木工活，我们村子方圆几十里很少有人不知道“王木匠”的。

为了赚钱供我们上学，父亲只要听到有木工活，就飞快地挑起装着斧子、刨子的工具架赶去。没有木工活，他就在地里拼命地干农活。

高三那年，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办完丧事，家里再也拿不出钱为我们三兄妹缴学费。为帮家里减轻负担，我提出跟父亲学木工，像父亲一样在村里当个木匠。父亲却不同意，说会想办法让我们继续读书。父亲坚信知识能改变命运，常跟我们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我们多学点知识。

父亲外出做木工活，接触的人多，自然也听了不少故事，他常用故事来教育启发我们。有一个经他改编过的“三个女婿拜寿”的故事，让我记忆特别深刻。说有户人家，3个女儿相继出嫁，大姑爷、二姑爷有钱有势，三姑爷是个木匠，大家都看不起他。后来，三姑爷在夫人的鼓励下，发奋读书，考中了状元，就没人敢看不起他了。受这些故事启发，我们兄妹始终发愤读书，奖状贴满了墙。

那段时间，父亲早出晚归，想尽了一切办法筹钱，但到了开学的日子，学费还是没有凑够。经过两天两晚的苦苦思索后，我作出决定，去沿海打工为自己赚取学费。

那是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暴雨汇成的水流冲向印满牛蹄印的崎岖山路，翻起层层水花。整个天空，都是炸雷的声响，震得人耳朵发麻。

我怀揣父亲从亲戚那里借来的路费，顶着暴雨，走了40多里山路来到邻县的润溪镇，跟着老乡挤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在工地上，我每天和灰、筛沙、挑砖头、扛水泥，甚至打混凝土、抬预制板。幸好我从小就干农活，身上有力气。为多赚点钱，我经常加班。长期的劳作，我的手长满了血泡。尽管如此，每天晚上，累得精疲力竭的我依然坚持在老乡们打扑克、玩麻将的吆喊声里看书，纵然时常遭到一些人的讥讽，说我在做不切实际的梦。

在工地上干了差不多3个月后，我去了一家鞋厂。在鞋厂，我从流水线干到领班，再到车间主任，月薪也从几百元提到几千元。然而上大学一直是我心中不灭的理想。在那个让人留恋的秋天，赚够了学费的我，回到家乡，重新走进了校园。在学校里，我近乎疯狂地学习，以致班主任非常担心我身体会因此垮掉。

有耕耘，就有收获。那年9月，我终于用自己赚来的学费读完了高中，并走进了梦寐以求的大学校园。再后来我读了研，从此在城里工作生活。记得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祝福、赞扬的话语塞满了我家洋溢着喜气的两层小木屋。

时光流逝，转眼就过了20多年，我却始终忘不了选择学木工还是继续读书的那段岁月。子夜清晨，家人已睡。推开窗，望着繁华都市的霓虹灯，微风一阵阵吹来，拂在脸上，我毫无睡意，便坐到电脑前，迅速敲下这些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