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一生张子意
        
        
远山如翠屏,在苍碧漂染的云霭下静默环列,像面容敦厚的长者,将一大片平旷的原野围裹在怀中。渌江从一处山脚溶溶而来,稍稍拐个弯,似乎温婉回眸一笑,又从另一方山脚汩汩而出,安谧澄碧,映照出两岸图画般缓缓铺陈的良田、池塘、屋舍、桑竹,乃至袅袅烟火与恬然微笑。
这是湖南醴陵石亭镇的塘山口村,近百年前号角激鸣,红旗漫舞,而今归于宁静与祥和的地方。我裹着闹市尘灰肃然而来,试图寻觅些许崛起于眼前村落的张子意英雄遗迹。
张子意,这个姓名眼下已为一些人所生疏,却曾是红军战史上熠熠生辉的将领之一。从1956年起,张子意长期担任中宣部副部长。那段特殊岁月里,他受到猛烈冲击,被错误关押8年。1981年6月,他在中纪委常委和全国政协常委的任上,带着对家乡塘山口村的无尽思念驾鹤归去。
泱泱渌水见证了张子意磨炼成钢的印痕:少年时灯下苦读,考上长沙长郡中学,与任弼时、李富春、陈赓和萧劲光等英杰们是校友;1927年1月,他以北二区农民协会委员长身份,参加毛泽东主持召开的农民运动调查会;随后又投身秋收起义,组织队伍在老家打游击,不久剑指醴陵县城,发起震骇敌阵的“年关暴动”。
多年后,我徘徊于牛筋草、马齿苋、荠菜与蒺藜细密遮蔽的渌水堤岸,似乎依旧能听见当年年关暴动的鼓角和他急促的号令;而脚下肃穆的江水,或许也依旧隐匿着他疾步如飞的身影。
遗憾的是,我搜寻多时,最终得知张子意塘山口村祖居,早遭当年国民党民团疯狂报复而毁坏,踪迹无存。张子意一生无子女,他的亲兄弟张子西受他的影响与动员,参加了红军,1929年在攻打江西吉安县城时壮烈牺牲。张子西有后代传下来,他的孙子张宗放一直生活在乡间。张宗放与张子意往来最多,张子意辞世前,这位侄孙还去北京他的病榻前照顾了一年,是张子意最为亲近的后人。
野芳侵逼的屋檐下,和我聊起这位北京的爷爷,年逾古稀的张宗放仍然感佩不已:“他是一个纯粹的共产党人,一生想的是党的事业,从来没有为家人和我们这些后人考虑过丁点私事。他时常告诫我们,要清清白白做人,不要向组织伸手,这也是他留给我们的家风。”
1981年5月,张子意病危之际,将因错误关押而补发的2万元工资,决然上缴,作为一笔特别党费。其时,张宗放就在他身边日夜服侍,而且家在醴陵乡下,日子并不宽裕。
药味漫腾的病榻前,组织上曾派人去看望张子意,问他还有什么要求。如果他当时稍有一点私情,长期照顾自己的侄孙张宗放,便可能马上有一个不错的前程,至少不会有后来继续在乡下种田的日子。但他神色坚毅,一口回绝:“没有了!”来人走后,张子意撑着病体,向侄孙做了解释:你是革命者的后代,要自食其力,不能靠组织提供什么特殊方便;我也不会帮你说这个话,否则就违背了当年冒杀头危险干革命的初衷,也对不住千千万万牺牲的革命先烈。
“我从来不怨恨爷爷,自食其力挺好的。”张宗放低着头,盯着脚边的一棵野草,幽幽地说,“我两位爷爷,一位为解放事业战死;一位身居高位,清白一生,都是我永远的骄傲!”
我肃然点着头。方志敏曾说:“清贫、洁白、朴素的生活,正是我们战胜许多困难的地方。”我想,张子意正是这样一位清贫、洁白与朴素的共产党人。
门前的渌水悠悠而淌,涛声轻叩着墙壁,也像她滋养的奇儿张子意一样,久久叩击着我的心灵……
- 新湘导读
 






            
              












